Wednesday 28 September 2022

参禅与抚琴

文|汪文中

“禅”是梵文禅那的音译,原是静虑或思考。一是以修定为目标的一种方法,其原意,是用修行禅观等方法,达到心力集中和身体内 外统一的境地。佛教小乘有四禅,大乘则有九种大禅:自性禅、一切禅、难禅、一切门禅、善入 禅、一切行禅、除烦恼禅、此世他世乐禅、清净禅。而释迦牟尼佛所证定境则更为高超,四禅之上,又有五个境界,即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灭尽一切想与受处。至于禅的体性,不同的经典中略有不同:《梵网经》称心地,《般若经》称菩提或涅槃,《华严经》称为法界,《楞伽经》称如来藏等,正果法师在其著作《禅宗大意》中指出“若见性悟心, 诸名尽晓,迷昧自性,诸名皆滞。” 

真正提出“参禅”的概念的是禅宗。拈花微笑的公案是禅宗所说的禅的起源。参禅也称为思维修,其重点在于思维,但形式上以禅定为主。修禅之法需静坐,佛教认为,在行住坐卧四威仪中,以端身静坐最容易定身息心,静坐要居静处,且要调和五事,即:调食、调睡眠、调身、调息、调 心。可以看出,无论从静坐的仪式上还是方法上,都是要让个体进入静心不燥且安详宁静的状态,达到了这种状态就已然“定”了。但禅宗之禅不仅仅是“四禅八定”、“禅那波罗蜜”的禅,禅定之后就要进入“参”的境界。 

禅宗又称佛心宗,心当指两层含义,首先是四祖禅法所提到的念佛的心,即想要得到觉悟获得解脱自在的初心;再者也指事物被剥离法相后所显现出的最本质、最核心的部分,或者说是法性。禅宗常以“牧牛”打比方来说明“无心是道”,“一回入草去,便把鼻拽来”。所谓“无心”实指内照反省,目的是要摒弃无明烦恼,如 《心经》中所云:“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佛教认为,人之所以会造业增添烦恼,是因为“无明”所致,“无明”就是无知,参禅就是如何把无知变成有知的过程,因为有知,所以便通晓世间万法本性,无论其如何千变万化,也都可以离相见性,知其实相实则无形无相,以无相而证性,明了无智亦无得,方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参禅重在实践,所谓真参实悟就是要注重细节处作功,不落言诠、寻思、拟议,而后悟在无所得处。若要破参,可任取一法而行,如沩山灵祐禅师所言“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佛事门中,不舍一法”。比如:若要进得一个厅堂,首先要从门而入,怎样开门并不是固定一法,可任意选择,当入得厅堂,则舍弃开门之法,入得厅堂之时,能所双亡,物我双忘,而后感悟到,自己所处空间浑然一体,这就是实悟后的感触。若要真参实物,首先要确定自己的“心”,按照禅宗“即心即佛”的说法,“心”即是觉悟之心,初心就是佛心,因此要坚持自己的自性本心, 如《信心铭》中僧璨所言“圆同太虚,无欠无余,自由取舍,所以不如”。所以,参禅实则重在“观心”,《华严经》载“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心的作用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宗镜录》说“心能作佛,心作众生,心作天堂,心作地狱。心异则千差竞起,心平则法界坦然,心凡则三毒萦缠,心圣则六通自在。心空则一道清净,心有则万境纵横”,观心即是要明了“心作心是”的道理。 

随着程朱理学的产生,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天理”、“人欲”之辩,进而演变成“存天理、灭人欲”,这无疑是对人心的一种压抑。然而政治上宣扬的“天理”,并没有直接泯灭掉“人欲”,虽然时代背景下,无法直接表达自我的情感,文人们却剑走偏锋,在艺术生活领域,将他们的“人欲”发挥的淋漓尽致。借着统治阶层所推崇的佛教,禅意生活直接影响了文人的艺术审美。 

禅就是要放弃一切的世俗性因素,放弃一切和精神意识无关的外界因素,做到绝对的寻求最本质的真理。艺术是人类思想的抽象表现方式,直接传达着人类的情感,传达着个体的自我精神。禅宗认为,艺术创造的过程,往往是压抑人心的过程,因为创作的过程,总要求人们一定要按照某种特定的形式、规律来进行,这本身就是一种“执”与禅宗所宣扬的自由观冲突,因此,在禅宗的引导下,艺术发生了质的飞跃。这种飞跃表现在艺术作品不再以大道教化、政治渲染、彰显国力等与个人精神无关的方面为主,而是直接性、个化性的表现出个体意识。 

在禅宗思想的影响下,文人们宁心静性的观照万法,识得万法空性,艺术的变现方式逐渐由绚丽多彩的金装银裹,变得简约质朴而又雅制精巧。宋代禅宗兴盛,禅僧是文人化程度很深的释子,弹琴就如写诗、作画、参禅一样,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两宋时期,弹琴的僧人多以禅僧为主,这些禅僧不仅文化程度很高,而且还都是在佛学方面有很高造诣的高僧,他们的诗文也冠绝一时。 

重显禅师,因为后来长期住雪窦山资深寺,遂被称“雪窦重显”、“雪窦”。他是禅宗云门宗的创派祖师文偃的第三代弟子,历来被视为云门宗的高僧。他作有颂古一百则吗,不仅是禅僧的必读书,还被文人所推崇,他甚至将颂古之风推向了高峰。他是儒士化很深的禅僧,且常与其他琴僧郊游,而作《赠琴赋》:“太古清音发指端,月当松顶夜堂寒。悲风流水多呜咽,不听希声不用弹。” 

道潜禅师,初名昙潜,后来在杭州由苏轼为他改为道潜,号参寥子。苏轼在《参寥子真赞》中评价道:“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 苏轼对道潜的评价很高,说他虽然穷苦但知识渊博,不善于口辩却善于文论。杭州的天竺寺僧人慧照,常与他交流琴学,听琴后,写下了《听天竺慧照师琴》:“太古淳音久已亏,多君妙指善医治。高山流水意虽在,白雪阳春和者谁。不放惊飙侵涧户,只容明月侍帘帷。满堂宾客俱倾耳,共失芙蓉漏转时。”如果说重显禅师的琴音清韵绝佳,那么道潜已然更进一步,音淳而入心。音清代表与世无争的清净心,音淳则是参佛入道的自在心了。 

印素禅师是临济法系的第十三代法嗣,号普安,因此多被称为普庵禅师。从他的诗文来看,应该是抚琴的能手,他与其他弹琴的禅僧不同,与士大夫气息很浓的琴僧相比,他更多了些 佛家气息,弹琴是他修行证道的方式之一,如他的《金刚随机无尽颂·叹仰流通》:“绿绮霜前奏,妙音无不透。凡夫入耳通,禅家为有漏。焦琴月下听。露柱却知音。世人应不会。侧耳立松音。”普庵禅师已经认识到了音以通心的妙用, 无法表达和形容的事物,可以通过声音获得最好的诠释,因为其“无不透”。普安禅师精通梵文,曾以梵文拼音为咒,即是《普庵咒》,《普庵咒》又名《释谈章》,“释谈”为“悉昙”的音译,意思是“成就”,《普庵咒》到了明代,被能琴者根据其诵读的音调编成了琴曲,最早出现在张德新所编写的《三教同声》中。 

宋代能琴的禅师不胜枚举,因考据有限,主要 介绍了三个自认为比较有影响力的禅师琴僧。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