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誉不动
文|远尘
毁誉不动是指一个人在遭受他人毁谤和赞誉之时,始终保持平淡的心态,不为所动。诸佛菩萨和历代祖师都是毁誉不动的典范。佛菩萨和历代高僧大德不仅自己能够做到毁誉不动,而且还常在经典中劝诫弟子在修行实践中要做到毁誉不动。
在《维摩诘经·佛国品》中,佛陀于诸菩萨、比丘等无量百千弟子前示现神通之力,一切大众目睹佛之神力,叹未曾有,合掌礼佛,瞻仰佛陀尊颜,目不暂舍。长者子宝积于佛前以偈颂赞佛云:目净修广如青莲,心净已度诸禅定;久积净业称无量,导众以寂故稽首。⋯⋯ 度老病死大医王,当礼法海德无边;毁誉不动毁誉不动如须弥,于善不善等以慈。
偈颂称扬佛陀不仅在面对各种毁誉的处境之时,都能够安稳不动如须弥山,而且还能够以神通之力,令诸弟子恭敬赞叹,礼拜供养。
六祖慧能禅师晚年预知时至,他于太极元年七月,命令门人到新州国恩寺建塔,第二年夏末塔始建成。七月一日,慧能召集弟子说:“我到八月将要离开世间。你们若有疑问,尽早相问,为你们破除疑问,使你们不再迷惑。我若去后,没有人教你们。”
法海等弟子听慧能禅师言说之后,悉皆涕泣伤感。只有神会神情不动,也不流泪。
慧能禅师告诉众人说:“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其他的人都没能做到,十几年在山中修行,究竟修了什么道?你们现在悲伤哭泣,是为了谁忧伤?如果是伤心我不知道往哪里去,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的去处,我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去处,是不会事先向你们通报的。你们悲伤哭泣,都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去处。如果知道我的去处,就不该悲伤。佛法本性本来没有生灭来去,又为何悲伤呢?”
慧能禅师认为,人有生灭变化,佛性没有生灭变化。若是明白这个道理,就能做到“毁誉不动,哀乐不生”了。当慧能告诉弟子自己不久将要入寂之后,只有神会做到了毁誉不动,神情平静,因而受到慧能的称赞,认为神会懂得佛性没有生灭去来的道理。
在诸多佛教经典中,都讲到佛陀在面对他人的毁谤之时,常会以坦然自若的神情来对待,并以比喻说理的方式来教化诽谤自己的人改恶向善。《四十二章经》第七章“忍恶无嗔”云:
佛言:有人闻吾守道,行大仁慈,故致骂佛。佛默不对,骂止,问曰:“子以礼从人,其人不纳,礼归子乎?”对曰:“归矣!”佛言:“今子骂我,我今不纳,子自持祸,归子身矣!”犹响应声,影之随形,终无免离。慎勿为恶!
佛陀以人送礼物给别人,而别人不接纳为比喻,告诉这个辱骂自己的人,当他辱骂自己,而自己不接纳,就像他送礼给人,别人若不接纳一样,罪过将会回归到自己身上。佛陀一番不动声色入情入理的话语,使做恶者哑口无言,羞愧不已,从而改恶向善。
与佛陀以平静的心态对待他人的毁谤不同,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人在面对侮辱之时,常常会情绪失控,失去理智,以牙还牙,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因此,只有以平静的心态,冷静处理遇到的侮辱,才能使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
一个人若能做到对于他人的毁谤不动声色不容易,对于他人赞誉能做到不为所动也很难。有很多人在面对他人的赞叹之时,常会得意忘形,骄傲自满。曾有个人整天喜欢溜须拍马,给人戴高帽子。他的老师很看不惯弟子这种行为,于是便警告弟子说:“你做人要诚实一点,不要华而不实,到处给人戴高帽子。”弟子听后说:“老师,你不知道,现在的人都喜欢听赞扬奉承的话,像你这样清高务实,不喜欢奉承的人太少了。”老师听弟子这么一说,微笑着点头:“你说的的确是这样。”
弟子转身便向人说,自己刚刚又卖给老师一顶高帽子。为人师表者,有时面对他人的赞也会誉欢喜接受,更不用说一般的人了。
对于各种赞誉,高僧大德都能够做到不为所动。近代高僧印光法师就是典型的代表。印光法师处处以常人自居,把自己看成是“粥饭僧”、“常惭愧僧”。印光法师不仅反对自己住世时别人对他的赞誉,更反对在自己过世后做大肆宣传。印光在《复了凡、冶公二居士书》中说:
光一生不妄誉人,亦极恶人妄誉己。⋯⋯光已七十九,过二十日即八十,死或在年内,或尚要受几年罪。光死只许你们认真以净土法门自利利他, 若为光作赞传诔等,传送遐迩,乃系光之怨家。光 一生不受人之虚誉,以死而无知而虚誉之,是为欺心。光只要弥陀慈父肯垂怜,此外一不愿闻也。印光法师为人正直,既不喜欢妄加赞叹别人,也不喜别人妄加赞叹自己。法师认为接受别人所给予的虚假荣誉,就是欺心。当有人提出为法师作赞文、传记、诔文之时,印光法师非常反感,指责这样做的人是自己的怨家。印光法师认为,弟子们只要认真修持净土法门,从事自利利他的行为,就是对自己最好的赞誉。
由于印光法师的德行与影响,很多弟子将其奉为菩萨,并有弟子在言谈或书信中称印光法师为菩萨示现。法师知道后甚为反感,并严厉地批评了弟子对自己妄戴高帽的言语。印光法师在《复袁德常居士书三》中,对弟子们对他的尊崇之词提出批评:
“通告社员书菩萨示现四字,万万不可用。用之则罪过无量,且令具眼者,谓印光与汝均属狂妄之徒。敢以博地凡夫,妄称菩萨,此尚无引人造罪之咎,亦可与尔我消其罪业。无知之人见之,则引以为例,而一切僧俗,通以菩萨示现为称。此种大罪过,由尔我而始,则其流弊何所底止。宜以墨涂此四字,旁书洞鉴时机。庶于事于理,于自于他,均无妨碍矣。”
印光法师还告诫弟子,以后凡是有提及自己的文字,只可直叙其事,不得妄戴高帽。给别人戴高帽,可能弟子们认为是光荣之事,但不知道本不是自己的帽子,被人妄为戴上,别人便会说是假冒,被戴高帽的人就会受到大众的诽谤。为此,印光法师还专门提到自己被人戴高帽的事:民国九年 (1920),常州的庄蕴宽居士到普陀山法雨寺,作了一首赞誉印光法师的诗,印光法师到他房中交谈的时候,庄居士就把这首诗交给印光法师。印光法师看后笑了笑,将诗歌又放在桌子上了。因为庄居士给印光法师戴的帽子太高,不敢戴了。印光法师认为,世间有很多好名之人,喜欢求人为自己戴高帽,但是自己与这些好名之人不同,别人以为光荣的事,自己却认为可耻。
印光法师不仅对别人给予自己过分的赞誉反感,即便是恰如其分的评价,他也淡然处之。民国二十六年(1937)春,上海女高中生杨信芳梦中经观音菩萨点示:印光和尚是大势至化身,即赴苏州拜谒印光法师,告以梦景。印光法师训斥说:“莫瞎说,莫瞎说,以凡滥圣,招人毁谤。此梦更不许汝对人说,否则非我弟子。”
印光法师晚年,由于弘法利生和人格魅力的影响,信众对他的评价极高。面对信众对自己的赞叹之辞,印光法师深感不安,并提出批评与反对。 印光法师临往生前,在《致德森法师书二》中说:
“光大约不久了,故将已了者了之,不能了者亦了之。光死,决不与现在僧相同,瞎张罗,送讣文,开吊,求题跋,敛些大粪堆在头上以为 荣。⋯⋯倘阿弥陀佛垂慈接引,千足万足。至于作传铭赞诔联者,教他们千万不要敛大粪向光头上堆,则受赐多矣。”
印光法师不仅对信众的赞叹不以为怀,即便是来自政府的奖赏也淡然视之。民国十一年(1922),印光法师六十二岁时,定海县知事陶在东,会稽道道尹黄涵之,汇师道行,呈请大总统徐,题赐“悟彻圆明”匾额一方,赍送普陀,香花供养,极盛一时,四众弟子叹为佛门盛事,而印光法师仿佛不知道一样。有人向他提及此事时,法师即以“虚空楼阁,自无实德,惭愧不已,荣从何来等语”一言带过,而 且日后从不再谈总统赐匾额一事。
毁誉不动不仅是对人的一种考验,也是个人修养的直接体现。只有我们做到毁誉不动之时,才能够化解矛盾,提升自己,成为受人尊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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