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淨的心一閃即逝

慧門禅師

慧門師父：禅山到百丈山修行的因緣，和他如何參禅，如何克服困難的心路歷程，值得和大家分享。當年他正野心勃勃的，想開創一番新事業時，得了一場大病。得病之後幾乎是關關難過，但是，透過參禅就關關過。這麼嚴重的病，他還能下定決心參禅修行，日後得到很大的改善與提升，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人。五、六年前，他發現自己患了大腸癌，這種生理上的疾病，引發他很大的恐懼。但他卻提起勇氣，尋找任何一個可能的方法，來消除內心的恐懼。經過锲而不捨的尋找，終於在2006年初找到了百丈山並參加了禅七。從他第一次參加禅七到現在，我大略將他修行的歷程分成三個階段。

他第一次到百丈山參加禅七，到第四天戶外行禅時，當他行禅到走不動時，發現前後的禅和子都不見了，心頭忽生起「正在拖著死屍的就是自己，並不是別人！」在那種沖擊之下，悲從中來大叫「我不要這種苦⋯！」嚎啕大哭。這是話頭弱於五蘊身設下的陷阱，轉為感受悲傷的心境而大哭。嚎啕大哭將支撐妄想的能量抽空了，所以再無任何能量能支撐妄想的生起與流動。即刻他又回到法上抱緊話頭。這當下的話頭就很有力量，能伏住其他念頭的生起。這時觑追的力道又強到可以發現念頭蠢動之前，有一股更強的不動力量，他就順勢安住在不動處，頓失身心，不再受五蘊的束縛；那時的情境即如六祖壇經所說：「內見自性不動」。他有了這次的體證與保任功力之後，經常能在所有念頭、境界出現之前， 就安住在不動處，讓念頭不生不動。 從此一切都改觀了，日後在面對身體疾病， 幾乎能夠全面消除因病痛而生起的執著和恐懼；這種大受用，正如六祖壇經所說：「 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他自己認為現在的心理健康比生病前好太多了。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的蛻變。

之後他到百丈山專修，這段時間他有更大的進步。發心要將我在國外的演講及開示制作成DVD。所以每個片子，他都需要聽過很多遍，才有辦法把它制作完成。他曾經跟我談起，做這個工作，受益最大的其實就是他自己。在修行過程中，遭遇很多的困難和瓶頸，都能夠從制作DVD的過程中找到答案。這期間他有一些很好的體驗，這些參禅境界，就是他生命中第二次的蛻變。

後來，他又患了僵直性脊椎炎，這是一種基因病變，讓他痛不欲生。這時經典義理懂得再多都用不上。只有死抱著話頭不放，才有辦法知道膝蓋痛歸痛，但是抱著話頭的心是不痛的。他發現修行並不是要把經典義理背得滾瓜爛熟就有用，正當八苦交煎、死到臨頭的時候，只有靠自己死抱著話頭真參實修，才能抵擋得住八苦交煎，及生死臨頭的恐懼。之間他又有更進一步的體證，這是他生命中第三次的蛻變。

打禅七時，用聰明伶俐的心去推敲、卜度或想得太多，反而是一種障礙。只要老老實實抱好話頭，「提、觑、追」做工夫，自然就會生起疑情而跳到離心意識參的狀態。這時功夫自然成熟，就會出現功德力。這些參禅的細節、狀況⋯等等，請禅山道來：

禅山：非常感恩師父和這裡的常住眾。病了五年多，天天吃藥，身病吃中藥、西藥及調整飲食；心病服師父開的方子—看話頭、跑香、行禅、止靜。

1)2006年上山久住時，我經常到圖書館打坐。在止靜參禅中，有好幾次很清楚聽到三、四公裡外的海浪聲。事後反省檢討，我懷疑自己是否有幻聽或著魔了？就請示師父，師父說：「心無雜念，話頭綿密，真疑現前，確能了知一切，故能聽到遠近大小聲音，但心仍然依在不動的疑情上繼續參究。是有點工夫了。」

2)我平常會在清晨或下午，從山上行禅到海邊，來回大概須要三個小時的行程。赤腳在沙灘上行禅，一面照顧腳下，一面提撕話頭。有一天下午到海邊用功，過了幾小時後，回山上行禅的途中，忽然抬頭看到百丈山的禅堂近在眼前，心動一個念，想要知道現在幾點了？下意識的看了手表，結果明亮的白天剎時變成黑夜。為什麼這樣，天怎麼忽然變黑了。 事後請教師父，師父解說：「你當時的境界恰如〈原妙語錄〉卷上的偈說：『萬法歸一一何歸，只貴惺惺著意疑；疑到情忘心絕處，金烏(太陽)夜半徹天飛。』恭喜了，心光(自性光)終於顯現了。」

3)因為重病，所以對生死黑暗非常恐懼。為了克服對黑暗的恐懼，在山上我時常訓練自己在黑漆漆的夜裡行禅。有一天晚上，一面提著話頭，慢慢的走著走著。途中，腳忽然懸空停止不動，這時我低頭往下看，竟然看到了一條蛇從腳下爬行而過。我的腳在那剎那為何會自動懸空停止不動，而不往地面踏下去呢？(師父解說：行者參到極至處，自然生起以心中眼(慧眼、法眼)覺看心外相；對外在環境與心相變化的覺察，是一種無覺之覺，根本不須要用肉眼去察看。)那時師父正在北美弘法，所以我就用「SKYPE」請問師父。師父說：「心無雜念，工夫成熟，真疑現前，其心自然清靜。由於疑情不斷，所以不是無知，也因沒有妄想，所以不是有知。雖然沒有妄想之知，但周遭突然的變動，也都清清楚楚；悲心自然湧現，當然腳就自然停止不動，而不往地面上踏下去，以免傷害到因緣際會而爬過的蛇；當時只因疑情之力，不起分別，雖然不起分別，因為有疑情在，功夫不斷，所以不是枯定，故自心自性自有寂寂又惺惺，惺惺又寂寂的功用，才能在突發狀況裡，悲心自然湧現，這正是自性中自然流露岀的『無緣大慈，同體大悲』。」

(師父解說：禅山上述三次重要的體驗，是他生命中第二次蛻變的主因。)

乙狀結腸癌在2010年農歷年前，做了詳細的檢查和評估，之後進行「人工肛門關閉術」，成功的把腸子接了回去。現在可以正常排便，能有這機緣，除了感恩還是感恩！在病痛中勉力修行，得以暫時渡過種種難關！尤其是手術後的時間，大小便失禁真是苦。剛開始排氣的第一天，住在醫院裡是歡喜的，代表手術成功啦！接下來是每十幾分鐘要蹲馬桶幾十次…，那時話頭非常有力，我知道必須撐住、持續的參、不能松懈。無奈體力不繼，這麼好的狀況卻無法持續。我哭得很傷心，我不要這種苦！突然間， 話頭一提起，就讓我看到不動的東西，眼淚鼻涕同時止住，心從沒有感受過如此的清涼。我非常感恩師父，若沒善知識提攜，碰到好的狀況，還是像做一場夢，空過！我們師父很酷，看起來很像我老爸，事實上相處久了，你會發覺他很慈悲。之前像無頭蒼蠅到處尋找解藥，得到的回應是業障重，尤其連續開兩次刀，業障更重。曾經為人師的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解釋！

禅和子：有沒有想尋死？

禅山：不想死，因為死了就再多犯一條罪。死了之後，事實上問題並沒解決。要把現有的資糧用在參究上，怎麼死都要死在參究上。我狀況很不好的時候，就曾祈求最後階段可以讓我有點體力，拼個三天三夜都在參究上，死掉就算了，不能放棄！當話頭有力量，而且無所不在時，自然就會有定力、穿透力。只有參究一途能讓自己安住。譬如說，有一段時期，我覺得乙狀結腸癌的病痛，加上僵直性脊椎炎的痛，會煩。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煩，煩就完了。因為不只身痛還心痛，心有漏洞，二度中傷。我發現調身調心非常重要。任何境界都回到本參，讓本參變成一種慣性。有穿透力它就有力量，而且這個力量會熏到自動有力量。剛開始是刻意訓練它，後來一有狀況，它就會跑到前面去。譬如現在手一動，話頭先行，至少要訓練到這樣。有時候忘記了，但是腳一動、身體一動，至少同時到。什麼時候到？你心越細時，你就愈知道。是先到、晚到、慢到、還是從來都不到。我這個膝蓋痛，不會因為我參禅參得很猛、很精進，它就不痛，是要超越自己的病痛。我要站起來時，它還是很痛，但我的心不受這個限制；痛一樣是存在的，但是我的心清清楚楚。我最痛苦的時候，會知道快撐不住了，撐不住怎麼辦？想辦法換個地方、換個境、到外面走一走或做你最喜歡的事。我記得我最痛時，就上網。因為沒上網，坐又坐不住，上網就坐得住，這就是師父講的電腦三昧(師父評說：上網時，心是往外攀緣，雖然暫時可以忘掉身痛的感受，但已經把本參話頭打失了。久而久之會上瘾，而減弱了第六識相對應的慧心所及思心所的力量，也就是會減弱慧心所的正確認知，判斷力及思心所的正向意志貫徹力，而造成日後提不起做工夫的心力。不可不知！不可不慎！可見工夫不到極至處，想要用禅法來轉化身心極痛的感受，仍是無能為力的。何況到了八苦交煎，死到臨頭時，那有能力轉化這些未知的困境呢？再三奉勸諸君及早精進參禅吧！)。這樣雖然是不好，但是你會知道原來這個痛是假的，這樣一步一步去參透…

慧門師父 ： 謝謝禅山的分享，相信他參禅過程，對大家多少有點激勵作用，或可做為借鏡，提起自己的心力來參究。謝謝禅山，也祝福大家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