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慧海 唯饮一瓢
文|源野
以前也有读诵过《金刚经》,但那时还是个刚出家的小沙弥,对于《金刚经》也只是纯粹地读,用口不用心。读过之后,只觉得文字流畅,朗朗上口,也并无什么感悟。毕竟我不是六祖慧能大师的根器,只听得旁人诵上一句便可点亮寂冷的心灯。因此,《金刚经》这部在佛教中被称为“经中之王,万佛之母”的经典,在一个无知的小沙弥面前,却成了一本油纸线装、白纸黑字的秀丽古籍。直至出家时日渐长,心性认识渐全,乃至后来上了佛学院,听受法师的点拨,这才对它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一)初尝
“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金刚经》“发起序”日已近午,是僧团该进城乞食的时候了。世尊穿上大衣,手持食钵,带领大众比丘们缓缓地从阿兰若走向舍卫大城,平静而安详。在城里,僧团一家挨一家地次第乞食,平等无分别。佛陀在门前威仪振锡,轻唤施主。在接受了供养后,仍是报以一枚慈和的微 笑。施主的欢喜心也随即生起,成就一段种福因缘。
回到静处吃过饭,佛陀也并不闲着,而是很自然地收好衣钵。一路尘劳,再将色身清尘去垢,敷设好座位,端身正坐,便开始了午后的止观修习。
这便是《金刚经》的“发起序”。它没有《地藏经》中佛陀威震世人的放光地动,也没有《弥陀经》 中苦口婆心的无问自说,而是截取了佛陀住世时的一个生活片段作为发起。平实直白,娓娓道来。
如果说放光地动的震撼是汹涌的海潮,无问自说的悲悯是一碧湖光,那这段平淡的生活就是一眼潺湲 的清泉,甘冽纯净,委实平近。
这是一个回归于生活的佛陀。他隐去了五色的祥 光,还原了丈六的金身,他和我们一样了。他同我们一起托钵行乞,一同收衣洗足,一同敷座思维。不在忉利天,不在兜率院,更不在地狱,他在世间,在阿兰若,在僧团,他就在我们身边。
(二)细品
穿衣,吃饭,来往,安坐。
简单,简简单单。
佛陀没有说一句话,但他却身体力行地为弟子开示缘起性空的真实道理。
《金刚经》的思想属于大乘般若系,在于了悟一切法无自性空,破除种种妄执。而这种破执的功夫绝不是动动嘴皮子空谈道理来的,而是要实际操练的。 穿衣,吃饭,是生活中最平凡的事,所以佛陀便引导我们先从这些最平凡的事情入手。可也正是因为它最平凡,也就最能使我们放松警觉。试问,有谁能绝对地抵制住那些美观舒适的衣服和味美可口的饭食?面对它们,你真的能将贪恋爱慕之心牢牢地压制吗?可爱的六尘境界总能勾起我们的贪心,反之则起嗔。烦恼无明无孔不入,它总是在我们最平凡最放松的那一刻,肆虐入侵。
佛陀却正为我们无声地做着榜样。
吃饭的时候到了便穿衣持钵,到了城里次第乞食,饭食用过后收衣洗足,敷座修观。整个过程中佛陀没有考虑衣服是否美感大方,是否舒适合身;也没有考虑所乞之食是否色香味美,是否自己所爱。
他一丝不苟,他不着于相,他心无挂碍。须菩提长老在后面问佛:“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这就是答案。
从穿衣持钵到次第乞食再到敷座而坐,佛陀都是在威仪中由内而外自然流露地实践佛法,从头到尾都 不曾执著于表象。流畅,从容,不做作。修行中若是对于吃穿等这些身边的六尘感触不起执著的话,也就不会有妄心生起,光洁的真如之心也会逐渐显发。“应云何住?”就这样住。将真心安住在对外境的不执著上,从日常生活琐事下手,不失为一种方便捷径。
(三)真味
佛法之深广,浩若烟海。只是望望那装着《大藏经》的十几个高耸的书柜便知道了。可佛陀的智慧是圆满无碍的。他仅用一次行乞的经历,就将这个中玄妙囊括于内。
印顺导师在《般若经讲记》里写到:“乞食属于戒,坐属于定,正观法相属于慧。又,来往于祗园及舍卫城中,是身业;入定摄心正观,是意业;下面出定说法,即语业。三业精进,三学相资,为宣说金刚般若经的缘起。”
佛法虽广,但总不出戒、定、慧三学。无论任何派别、任何法门,都是建立在这个修行基础上的。而这些派别和法门的目的,也是在于由戒生定,由定发慧,以圆满之智慧悟入如来真空境界。
《金刚经》所宣说的 “缘起性空”的道理,是不可名状的,是言语道断的。若仅用文字解释,非但不能让众生切实领悟,反而会使其堕入对语言文字的执著,从而偏离第一义谛。佛陀在本经的下半部讲述完这个道理后,又说他不曾说法,正是唯恐世人产生对文字言语的偏执。这是后话。
因此,佛陀在没开讲之前,先是以没有言语表达的身体实践来诠明缘起性空的道理,让世人在他无言的行动举止上来体悟到这种道理的微妙所在。《金刚经》发起之妙,就妙在这里—口未动,身先行。
(四)感恩
佛,智者,觉者。
我们用无数华丽美好的辞藻来装饰自己心中的佛。高大庄严,圣洁无暇,神通智慧,出世超然......可 《金刚经》却将这些虚华晃眼的词语一一打破,把一个真实纯朴的佛陀呈现在我们面前。他穿衣吃饭, 行脚打坐。
其实他完全不必这样,因为他是佛。可他没有,他不因自己是佛而享受任何所谓的特权,他仍然以一颗平常淡泊的心做着那些尚未成佛的弟子们现今要做的事。
弟子凡胎未脱,需要以食物滋养色身,而佛陀不用。但他仍然辛苦行脚,率众乞食。
弟子烦恼未灭,需要以戒律规持造业,而佛陀不用。但他依然持午披衣,次第相乞。
弟子心性未净,需要修习止观以发真慧,而佛陀不用。但他仍然洗足敷座,止观修禅。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是佛。
佛陀一生所言所行,都是为了受苦的我们。甚至他的出家成佛,也是为了我们而做。他为我们修行解脱的道路披荆斩棘,指引方向。正是有了他的开辟,才使得后人能够踩着他的足印一路前行。这条成佛之路对于我们来说,还很漫长。但只因有佛陀,这条漫漫长路才会变得平坦和光明。希望,就在前面。我们也会在佛陀慈悲目光的注视下,亦修亦行,永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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