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圣典的福德观
演培法师
佛法的最高理想,在于涅槃解脱,而以这为目标的德行,不用说,在于所谓“无所得处”。虽然如此,但在轮回界中,从功利的立场讲,仍是:善应奖励,恶应惩罚;也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我人的伦理行为,应该使之增进,非理的行为,应该使之泯除。佛教常说善因善果、恶因恶果,其理由也就在此。原来我人的行为(业),从他的性质分别,有善、不善、无记之三类。于中,无记的行为,因没有重要的意义,所以一说到业,大都就善不善的行为而论,很少谈到无记的行为。如以善不善业,分别世间的有漏与出世的无漏,很显然的可以发现:不善业,唯属于有漏;善业,通于有漏、无漏的两类。从根本圣典去看,我们所理解的,大概是这样的:
最高善──无漏──梵行──宗教的(出世间的)
善业(行)──有漏──福德──世间的道德善
不善──有漏──罪恶(非福德)──世间的恶
由这图表所示,我们知道,福德是世间的有漏善行。因为他是有漏的,所以对清净无漏的梵行言,是可舍的;但因为他是道德的善,所以对有漏世间的罪恶言,又是应行的。如以世间出世间相对看,也可这样说,世间的福德应该舍,出世的梵行应该行;如以善不善相对看,则可这样说:不善的罪恶应舍,善的福德应行。在我们的行为上,由于福德持有这样两重的意义,所以阿含圣典所说的福德之言教,也有这两方面。关于对罪恶而应行的福德,其例如下:
随于福德与罪恶之果,人依业之引导而行。即罪恶业故入于地狱,而福德业故向于善趣。因此,须为未来世福德而行善事。
若人心急于善,则远离于罪恶。懈怠为福德者,则喜罪恶。
像这样的例子,在经中真是多得不胜枚举。由此亦可知福德是属于善行的了。又在法句经中,相对的说了福德与罪恶后,接着就相对的说出罪恶与善。由这看来,福德就是善。在大义释九页说:“一切所有,属于三界善行者,是即所谓福德。”根据这个福德的定义,所以知道福德就是善的行为。在这定义之下,所谓属于三界,是即显示不是不系属于三界的不系无漏行,而是属于世间的有漏行。福德是有漏的善行,这是对罪恶而言的。因此,罪恶又可说为非福德。经中叙述一位乞食的婆罗门,向释尊这样问道:“尊者!你也是乞食,我也是乞食,在你我之间,究有那点不同呢?”这是很有意义的问话,佛回答他道:“光是那样的乞食于他,那是不能说为比丘的,一定要舍离世间的罪恶与福德,专心致力于梵行的修习,那才可以称为比丘。”“在这世间,超脱福德与罪恶的执着,不忧愁不垢染的清净者,我才称他做婆罗门。”又有以福德与慈心解脱的价值比较说:“诸比丘!一切有所依着的福业,其价值,只为慈心解脱的十六分之一。”以上所引的经典,都是题示福德应舍而说的。在大义释解释“福德罪恶都不执着”的话说:“一切所有,属三界的善行,就叫做福(德),不善行,就叫做非福。如断舍根绝那福行、非福行、不动行,那就好像截多罗树头一样,成为灭无,于未来世再不生起,就是不执着福德与罪恶。”所谓福行、非福行、不动行,在杂含、长含以及其他诸经论,都有说到的。虽说古代对此没有加以解释,但在分别论讲到十二缘起中无明缘行时,说行有此三类,并一一给予他的定义。福行,是属欲色二界所系,而由施、戒、修之所成的;非福行,唯属欲界所系,而由不善思之所成的;不动行,属于无色界所系,而由善思之所成的。此中所说的福行,就是阿含所说的福德,那固不用说,就是不动行,如据分别论的解释,也含于阿含的福德中。为什么?因不动行,是属无色界所系的,并非是无漏的不系法,虽是三界所系的有漏法,但因“所有属于三界的善行”是福德的关系,所以不动行,不妨也归于福德所摄。假定说是唯有福行才可说是福德,那在阿含教说的方面,在福德以及对福行与梵行之间,虽非介入不动行不可,可是在我觉得好像没有那样的余地。因此,分别论把十二缘起之行,解释为福行、非福行、不动行的三类,实是继承杂含的解择,并不是该论主所独创的。如杂含说:“陷于无明之人,行此福行、非福行、不动行,若无明灭而明生,则不行此。”经中又更显示说:“漏尽比丘,不行福、非福、不动三行。”由此可见缘于无明而有的三行,是属有漏的,应断的,真正修梵行者,是不行此的。
修福德者,将来感得生天的果报,虽是因果的必然,但生天之道,在佛陀看来,不是究竟之道,因佛陀认为,漏尽涅槃,才是最极无上之道。福德与生天的关系,经中有时说为:“福德等故行于善趣”;有时说为:“彼等福德日夜增长,彼人是行于天者”。因福德而得生天,可说这是没有问题的。原来,佛法所说的修福德,主要是对在家众说的,所以这不是出家众的行门。为什么如此?要知福德最具体的行为,第一就是布施,而布施的对象,依阿含圣典看,是在家者施于僧伽的意思。僧伽被称为“世间无上福田”,其原因就在此。福田,就是在俗的信者,施财物于僧伽,因此而得福德,由于僧是出生福德之田,所以称为福田。福德为在家信者所行,不特直接从佛为新来的信众:“说施,说戒,说生天法”,可以看出,就是从出家者要求还俗的动机,我们也可发现此一事实。如中含叙述某良家男子,一度出家以后,忽又醉心于在家的生活,问其为什么要退僧入俗,他的理由就是:“我以前是在家者,享受财物,能造福德。”又中含三一赖吒和罗经说:赖吒和罗闻佛说法后,深深的感到“若我在家为锁所锁,不得尽形寿清净行梵行”,乃向佛要求出家,佛说须得父母许可,于是就又向父母请求,父母对他说:“赖吒和罗!汝可速起,行欲布施,快修福业。”不赞成他出家,而劝他行施修福业。及至赖吒和罗出家后,回访自己的家园时,两亲又劝他还俗说:“赖吒和罗!汝可舍戒罢道,行欲布施,快修福业。”对此,赖吒和罗,不特不为所动,且劝父母将诸财宝投入恒河深处。随后,其妇又来对他说:“不审贤郎有何天女胜于我者,而令贤郎舍我为彼修梵行耶?”尊者赖吒和罗回答她说:“我不为天女故修于梵行。”由这看来,出家所应行的是在清净梵行,而在家所修者,则是世间福德,如出家者欲行福德,则就顾示他有罢道入俗之意。因为:梵行,是以漏尽涅槃为目的的;福德,是以世间幸福为目的的。经中显示这二者的不同说:“赍安乐,造福德”;“希寂静,舍世间欲”。此中所谓寂静,因为是表示漏尽涅槃,所以相对于此的,就是世间的幸福安乐,但欲到达寂静涅槃,必须舍离世间之欲。欲与法,是相反的概念,如以广义说,所谓欲,实指一切非法而言。舍弃世间的一切非法,就是到达涅槃之道。假定行福德,那不过唯赍世间的幸福而已。因而在世间欲中,恐也含有福德。福德既被系缚于三界,则它是世间的有漏善行,也就可以明白了。佛陀开始劝人修福德,是对罪恶而说的,实际这不是佛陀的根本精神,只可视为立于道德立场的方便说法。
关于罪恶、福德、无漏的关系,在中含一一七也被明了表现的,那就是八正道中说的正见乃至正命。一方面将见乃至命,分为邪与正的二者,另方面更就正分为有漏与无漏,而把有漏的视为福德。如经说:“云何邪业?杀生、偷盗、邪淫,是谓邪业。云何正业?比丘!我说正业二种,有是有漏顺福分,使生依着正业;有是圣,是无漏,是出世间道支正业。比丘!何者是有漏顺福分,使生依着正业?比丘!慎杀生,慎偷盗,慎邪淫是。比丘!此是有漏顺福分,使生依着正业。比丘!何者是圣?是无漏?是出世间道支正业?比丘!有圣心,有无漏心,成就圣道,修习圣道,舍离慎远离身三恶行。比丘!此是圣,是无漏,是出世间道支正业。”此中的顺福分,“是顺益福德的一分”之义,是行善积福德的意思。所以“顺福分”的一语,与“顺抉择分”、“顺解脱分”的用法,是差不多的。因而,即使说为“使生依着”或“赍依果”的意思,也可以的。但这时候的依果,就是未来的依身。在是有漏、是世间的一点上,因对福德有所执着,所以说为“令生依着”。不管那一种,由此而知的:在对邪(不善)的正(善)中,有有漏善与无漏善的两类。前者是福德行,所以在规定未来(天)的生存(依果),虽生执着(依着);可是后者却是出世间的无漏之道。因此,由行为而福德的性格,也就成为很明了的了。
然而,于此经典有须注意的,就是有漏正业的内容与无漏正业的内容,完全是同一的,因为两方都要离去杀生等的三种恶行的。唯不同的:限于无漏的时侯,加上了“有圣心,有无漏心,成就圣道,修习圣道”的几句:限于无漏的时侯,说了“舍离慎远离”的这么一句。唯重说这么一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像这样的在有漏与无漏的场合,其内容是相等的。即在其他的正语、正命,也是同样的。但正见与正志,在这句话之上,彼此稍有一点不同。由此,依出家所应舍的,可知福德的意义。即福德,虽是世间的有执着的道德的善行,但是成为妨碍出家的,是那世间的有执着的一点,说虽这样说,而为出家者,不管怎么样,道德的善行,决不可舍,这是很明了的。因此,只要灭除那执着,福德就照那样成为无漏的圣道。然灭除像那样的执着心,在成就圣道,修习圣道者,不是开始所能做到的。所谓“宗教(梵行)是超道德”的意义,也就在此。在大乘佛教,说“使布施而为布施波罗蜜(无漏的圣道)”,亦即是这意思。如上所说,是以福德持有究竟之道而言。但此所说,在经典中,并不是完全没有的。如杂含中有说:“欲福德而立于善;为得不死而修于道。证得法之精髓,就喜尽灭。谓‘死王’虽来也不惊怖”。这也只是由欲福德,并不是就证得于法。为得不死而以修道为因,由此证得法的精髓,可说这是没有问题的。在杂含阿育王施半阿摩勒果因缘经中有说:“以此施功德,不求天帝释,梵王及人主,世界诸妙乐……以是施功德,疾得成佛道。为世所尊仰,成得一切智。世间作善友,导师最第一。”由布施的功德,不愿生天,愿成佛道,如依一般所说,认为这经典,在阿含中,是新的经典。因为在该经中,西方念佛的思想,也已发现,所以在考阿含的福德原始意义的时侯,或者犹如前说,是显示布施波罗蜜的内容,也不可知。
但是,福德的内容,究竟是指什么呢?至今为止,不管从那一角度看,作为福德行之代表的,不能不说是布施。前说僧伽是福田,固然是表示了这一意义,其他由布施而行福德,经中所说是还很多的。不过从“一切所有,属于三界善行者,是即所谓福德”的定义看,福德决不光是布施,布施只可说是其中的一行而已。所以在长含中,说有三福业事:一为布施所成的福业事,一为持戒所成的福业事,一为由修所成的福业事。而这所示的福德内容,是最一般的表现。于中,布施是最重要的,所以说在最初。其次是戒,关于戒为福德的内容,如经中说女性具有容色力、财产力、亲族力、儿力、戒力的五力时,谓由前四种力,于身坏命终后,可以生于善趣、天界,唯由戒力,说那是可能生天的,像这样的,虽没有福德之名,但既说生天的利益,是就可以理解到以福德而说戒的了。最后因修而成福业事的这句话,表面看来,是很暧昧的,不知所指为何。可是如长含众集经,标举三福业,说有“施业,平等业,思惟业”的三者,一看就知所谓“思惟”,是就相当于这个“修”。又在异译的大集法门经,标举“三种福事成就慧行”,说为“布施庄严成就慧行,持戒庄严成就慧行,禅定庄严成就慧行”的三者。根据这个,所谓修,是禅定的意思。修习,多分是包含定的,所以把修解说为定,恐怕是要比较正确些的。这样,定虽认为有福德的意义,但如一般的修定,由此生于那相应的天界,也可作为这一确证。如此说来,所以戒定都可认为是福德的一部。不过此中所说的定,不是后来所说的无漏定,而是共于外道所修的定,这是不可不知的。
经中,更就诸婆罗门福业事而论。这福业事,是为得福行善而被施设的。其内容,是指谛(真实,即语真实)、苦行、梵行、读诵、施舍的五法。而在这些之中,最后的施舍,是被认为有最大果报的。有把可以说为施舍之体的怜愍性,更以第六福业事而立。施舍,为真正的施设,那必须从怜愍心出发才行。这五法,在福德的内容,虽表示很不同的形式,但这原来是为婆罗门所说的。对于这个,释尊虽不特别反对,可是于此所应注意的,释尊曾作这样说过:“由修习此五法,而得无嗔无怨之心;此五法,是一切心之资具。”因此,释尊对于福业事的内容,虽标举多方面的德目,但那不过是为养成无嗔害心的方便。无嗔害心,就是怜愍心,亦即是布施心。而释尊更把这五法,视为出家多于在家,因这福德的内容,如彼“苦行”、“语真实”等,不是在家的德目。由此可见福德一语,并不是佛教所特有的,而是一般所取用的。然在佛教,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欲将怜愍心而为的布施视为中心,于此,认为是有他的特色的。
然于此还须要说的,就是一般以为是六师外道之一的不兰迦叶所说,在经典中,是这样记载的:一次佛在罗阅只耆旧童子庵罗园中,王阿阇世前去见佛,向佛报告不兰迦叶对他说的话,谓“若于恒河北岸行布施或使布施,供牺或使供牺,以此为因缘,无有福德,亦无福德之报。即由布施、调御、自制、语真实,亦无福德及福德之报。于恒河南岸,若以利剑割杀一切众生,以为肉聚弥满世间,此非罪恶,亦无罪恶之报。”不用说,这是拨无因果的邪见,如反于这个,由布施等是有福德的。原来,所谓调御、自制、语真实,是被摄于戒中的,所谓供牺,是可摄于布施中的。所以我们知道不兰迦叶对阿阇世王所说,否定依布施与戒而有的福德,不能不说他是邪见。又有经中曾说三乐集,三乐集者,为未来的乐因。即现在不是乐,而未来必获乐,共有三种。如说:“彼远有未来目的,欲学乐根福德。修习布施、正行、慈心。此诸法,即是修习三乐集。无嗔害,贤者生于乐之世界。”据此可知乐集,是为未来乐根的意思。乐根,就是乐的事情,为未来的乐根,就是于未来生乐的因。于此,布施与慈心,可视为同一内容的东西。布施是因持有慈心而行的。那末,正行究竟是什么意义呢?或可视为戒的意义。不管那一种,但由这些,也可知福德的中心,是在于布施了。
以布施为福德的中心,我们还可从四预流支说得一证明。说到四预流支,本有种种的形式,但最一般的,无过于四不坏净,就是对佛法僧成就不坏净信,及成就圣所爱戒。而于此我们须加注意者,就是在第四,有加布施及不加布施的差别。考察预流的成立,有正系与傍系的两类预流:一为出家者的见道的预流,是由无漏智显现而入的预流;一为以净信为中心的在家的预流,是由四预流支而入的预流。如于第四加说布施,则可见他与福德有着深切的关系了。不说预流则已,如要说到预流,必须从这二种预流考察不可。在家的预流,经中屡屡说到“福德润泽”、“能享受死后善趣天界利益”。在家的预流,既须具有四不坏净,当知那圣戒成就,每每含有布施的。据此而言,可见福德的内容,是含有布施与持戒的两类。至于对佛法僧的净信,则被视为是那布施与持戒先行预备的阶段,即使摄于布施与持戒中,是也可以的。一个人,如对佛法僧没有净信心,所谓布施僧,可说是不可能的。同样的,如对佛法僧没有净信心,不说不能守教团所规定的戒,即使能守,也将完全没有意义。布施对于福德,既然有着这样深切的关系,那末,布施究竟是指的什么呢?布施的意义,虽是“所与”的意思,但如前说,似也可以看出:布施的中心在怜愍。持有怜愍、慈悲心而尽为他人,使得世间的人们,因此而得利益安乐,都可称为布施,所以广义的布施,并不光是“所与”。如杂含三六(佛光卷四六)所说:“云何得昼夜,功德常增长?云何得生天?唯愿为解说!种植园果故,林树荫清凉。桥船以济渡,造作福德舍,穿井供渴乏,客舍给行旅。如此之功德,日夜常增长;如法戒具足,缘斯得生天。”这些,无不是布施的类型。
唯在这里须要注意的:此经典中所说的戒,并不是别立的,是由布施而具足戒的。因此,戒可尽摄于布施之中,结果,福德的内容,唯一布施而已。此诸经典所说,要之,是广义的布施,不用说,也是明了的。经说:“如法求食,养父母者,多生福德。”又有说:“师非正等觉者,其法亦非正说。弟子之随其法如法行时,其弟子完全正确。如有向此弟子劝曰:‘如汝师教而行’,则劝者被劝者,多生非福德。”此外,经中举种种的事例,分别生非福德与生福德的情形。要之,无非是广义的布施。还有说正教的人,听闻正教的人,如果出生福德,则在这时候的福德,也可视为广义的布施。不过,这对财施而言,可以视为法施就是了。
以上的论述,是专以福德为我们的行为而考察的,所谓是行的福德。这与前说的“一切所有,属于三界善行者,是即所谓福德”的定义,虽有大大的出入,然在经典,既说“造福德”、“行福(德)”,则福德似此理解,也是极为当然。可是在现在所引用的经典上,那所表示的,福德既然不是行为那东西,由于像那样的行为而在行为者身上所发生的一种力量,后来阿毗达磨论师说为无表业的,称为福德,认为也有他的相通之点。福德,经中有时译为“功德”,别译杂阿含,又译为“福业”。为什么?因植园植林,其行为的本身,就是福德,如不断的本着像那样的行为而行,则福德就逐渐的增长。唯在此经典所说的福德,并不就是像那样的行为,真正为那行为者的,要在行为者的身心上,给与如何明了的、可喜的、所愿的影响,而且在他死后,成为感受善趣天界利益的资财,始可说为福德的。在如是语经,以福德的同义语,而举“快乐”、“所愿”、“所欲”、“可爱”、“可意”等,就是这个意义。可是在同处的其次,则又把这些,就福德所引的果报而论。如说:“然比丘等!我于长夜造福德时,其所愿、所欲、可爱、可意异熟,长夜胜知之所领纳。”由福德所引的果报,因为是可爱的果报,所以为其因的福德,也就说为“可爱”的。在法句经,有“乐积集福德”一语;在杂含说有“生多福德”;在长含说有“生多非福德”。这时,如果行为就是福德,像那样的行为,就是由福德而生,或同样的是福德。又前引用的阿育王施半阿摩勒果因缘说:“以此施功德,疾得成佛道”,也是同样的意趣。大概施并不就是功德,而是由施能得功德之义。中含有说:“为供如来及如来弟子杀生类者,以五事而多生非福德。”既说由杀生而生非福德,则杀生本身,并不就是非福德。又如前叙不兰迦叶的意见说:“布施或使布施,供牺或使供牺,以此为因缘,无有福德,亦无福德之报。”以布施为因缘,而福德是有呢?还是没有呢?因为是一问题,所以布施那事情,不说他是福德,大概是这意思吧?像这样的例子,在其他的经典上,也多能发现的。
在古代印度,关于业的说法,大概是常识的,所以光是行为,不可称为业,相当于后代说的无表业,也包含得有,岂不是有称为“业”的吗?这虽不得不更详细考察的重要课题,可是在现在这福德的意义下,是有两种看法的,但合并起来考察,则后有部所立的无表业,自根本佛教以来,或在佛教以前,就暗暗的在被说着的了。如中含叙述耆那教的意见说:“苦行灭故业(以前的业),不造新业故,未来无结果,未来无结果,是故业灭尽,以业灭尽故,诸苦亦灭尽。”像这样的由行为而生的一种潜势力,也是包含得有的。所以从表面上看来,似也使用“业”的这个名称的。
最后,再来说一说“福德”的一语,这一看似乎就有“幸福”的意义在内。把他译为“福”或“福德”,大概就是为此。如中含有说:“又沙门弟子,同梵行者等,专心勉励者,后废学还俗。彼等赞叹师、赞叹法、赞叹僧伽,确自深责,决不责他,曰:‘我实是不幸,福德鲜少者’,我等虽于如此善说法律而得出家,但不能尽形寿修圆满清净梵行。”如一般而言,在前似也说过,还俗回到家中,才能多行福德。如前赖吒和罗的父母劝他还俗说:“行欲布施,快修福业。”或如经说:“享受财物,能造福德。”可是在这里,完全是相反的,正因为还俗,所以福德少。假定福德大的话,何至于要还俗?这从他说的“我实是不幸,福德鲜少者”,可以想见。这福德,是希求幸福的意思,虽说为幸福,但不是说物质的幸福,而是表现精神上的幸福。以行为从福德而转,则其行为的结果,在那人的心上,明显的给与好的影响时,把那也就称为福德,所以现在须更进一步的,就是一般由善的行为,而把内心的幸福状态,岂不是也称为福德吗?关于这个问题,有从原语学上考究的必要,因为说来话长,而且不是现在所能做得到的,这里且略而不谈了。
福德,在佛法说,是世间的有漏善行,虽不为佛法所重,但却为世人共同的要求,所以佛对初心学佛者,也每每的说福德行,使有合理的行为。因为修学佛法,究竟解脱乐是最高的理想,但佛法不仅为了究竟乐,同时也为现法乐与后法乐。要想达到此一初步的目的,就不能不修施戒的福德行,所以阿含圣典所说的福德,是以施戒为中心的。由此人天的福德行进一步,就可趣向于解脱了。如说:“出世的德行,是一般德行的胜进,是以一般人的德行为基础而更进一步的。”不过,在以一般人的德行为基础而更求胜进时,对于世间的福德,要能舍而不执,假定认为这个很好,而贪图世间的福乐,那就不能走上出世的解脱大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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