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柔身心的訣竅—放松
慧門禅師
所以,無明煩惱、憤怒、情緒變動從那裡來?觀照到最後,就會知道它們是從那裡來。是從全身最小細胞構成分子裡激發、爆發出來的。因此,不從最根本的地方下手,那有辦法放松自在?而我們要達到這個最根本的放松,就必須透過禅的修持,進入一個時間停止、空間無限擴大的華藏界,大小含攝,產生無限重迭的光明,這種圓融自在不可言說的佛境界的放松,才是進入十地菩薩和佛果位的放松境界。
調柔身心的訣竅—放松
我們來學習禅,是要把我們身心的幾個部分放松:放松我們的皮膚、肌肉、骨頭,放松我們的五髒六腑,放松我們的呼吸系統、循環系統和內分泌系統。這幾個部位,都屬於有形的放松,大家比較容易察覺到自己有沒有真正放松,或者自己還是處在緊張的狀態之下。
接下來,要放松我們腦筋的作用,在打坐的時候,不要思考、不要有雜念妄想、不要胡思亂想,不要用腦筋。因為腦筋作用造成的緊張,是我們參禅時最容易產生的障礙;也是造成我們緊張的最大因素,甚至還會影響到昨天所談到的眼耳鼻舌身意(根塵識)這幾部分的放下。所以腦筋的放松是相當重要的。
腦筋的緊張
腦筋的放松不是說我們都不能用腦筋,也不是不能思考,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不要被雜念妄想干擾我們清淨的心,不要讓雜念妄想覆蓋了我們的心光。但是,要放松頭腦,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為什麼會造成我們腦筋的作用?當然,大家很粗淺的認識就是:只要對我們的身心有干擾、影響,或者外在的環境影響到我們自身時,就一定會產生腦筋的作用;至於更細微的我們以自我為中心的意識,也會造成腦筋的作用,來辨別一件事、一個東西、一個現象對自己是有利還是無利?有害還是無害?是我們喜歡的還是討厭的?這些可以說都是造成腦筋作用(緊張)的最大因素。
會造成這種腦筋作用的自我意識,構成它的因素,無非就是時間的流動,時間的流動最容易造成腦筋的作用。假定我們的腦筋能夠放松到沒有時間的流動,沒有時間的存在,我們的腦筋一定沒辦法胡思亂想。也就是因為我們的腦筋裡有很多很多的念頭相續著,不管它們是有關無關,還是變化無窮,總是一個連接著一個,一直連接下去,沒完沒了。這時,就會使我們的腦筋喋喋不休,造成緊張;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時,二六時中,不管是在吃飯、讀書、做事、睡覺、做夢,我們的腦筋作用都沒有停過。
就是因為我們的腦筋不停的動,才會使腦筋的作用產生種種緊張,不能放松自在。所以,我們必須了解,腦筋的作用會讓我們產生種種的念頭,有這些雜念妄想,而讓我們產生了時間的觀念。這個時間觀念,可以粗分為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過、現、未的時間流動,這些流動都是因為我們的念頭不斷相續才產生的。所以,我們所有的念頭都一定和過去、現在、未來有關;也因此,要放松我們腦筋的作用,可以說是最不容易的。
緊張的成因
到底什麼原因造成我們的種種念頭?造成我們腦筋的緊張?我們大致可以把它歸類為幾種:
一、壓抑
就是沒有完成而被壓抑下來的事情。在當下這個剎那之前,也就是過去的時間內,我們做了很多很多事,或者想著很多很多的事情,或者計劃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是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沒有完成它。這些很多很多沒有完成的事情,會使我們憶念過去、回想過去,認為過去才是最美的,就像第一次談戀愛,沒有談成功、失戀了,總認為那個初戀的男朋友才是最帥的、最好的;那個女朋友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其實也不見得。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因為有事情沒有完成,有願望沒有達到,所以就特別罣礙,直到臨死,都還執著著。比如說考高中,想要考建中,沒考上;要考北一女,沒考上;要考台大,沒考上;要讀醫科,沒考上;要當科學家,沒當成;這些未完成的事情,在這輩子裡,總會把它當成遺憾,因此有意無意之中就把這個遺憾的念頭壓抑下來,壓到內心最深處,壓到潛意識裡。就在這種壓縮、壓抑之下,它被愈壓愈小、愈過濾愈精純,最後,這個未完成的遺憾壓縮到內心最深處的時候,就會像我們在計算機屏幕上打了一大堆數目字,進入內存以後,就只剩下一點點。也像鴉片,本來很膨松,但將它濃縮提煉成海洛因以後,體積變得非常小,但是其毒無比。也像古時候的火藥,要有相當大的量,才能產生爆炸力;但是研究出原子彈、核子彈以後,體積就愈來愈小,用物質最小的中子、質子、電子,甚至更小的粒子構成武器,而當它爆炸的時候,威力卻強大無比。
所以,如果我們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有一件事我們想不起來的時候,我們會把它擺在心上,一直往內壓縮;這時,它就會變成原子彈、核子彈,會像鴉片變成海洛因一樣,埋在心中,變成不定時的炸彈,隨時會干擾我們內心的平靜和寧靜;只要有人把它挑出來,我們馬上就起了無明煩惱、脾氣和憤怒;甚至於都不知道自己的無明煩惱、脾氣是從那裡來,憤怒是從那裡來。其實,都是因為我們沒有完成的事造成遺憾的種子,潛伏在心中,無意中被人把它挑起、點燃、刺到,就會引爆。各位想想看,我們長那麼大,當我們在煩惱、生氣、憤怒時,是不是都是因為自己執著或有人觸到我們的隱私、隱痛?有沒有過這樣子?
曾經有人來打坐,一坐下來,沒發生什麼事情,就哭得唏哩嘩啦的,一問原因,原來她突然想到被老公欺負;想到結婚前,老公可以在家門口站崗等她一天都不嫌久;結婚以後,要出去玩,等她化個妝十分鐘就嫌久,就大吼大叫。她打坐時一想到這件事,就愈想愈生氣。你們打坐的時候,是不是也經常想到過去一些沒有完成的事?甚至想到過去有創傷、有悲傷、有憂郁、有挫敗的事?想得非常多。而快樂的事情,好像想得比較少一點。因為想到快樂的事,好像一下子就閃過去了。很多人經常處在這些狀況裡,因為沒有停止腦筋的作用,沒事找事來胡思亂想,而造成了身心的緊張。
透過禅的修持,就是要讓我們的腦筋能夠放松,而且讓我們從此以後,做任何事情,一定要把它完成,絕對不要中途而廢。就像你們來參禅打坐,也不要中途而廢;假定你中途而廢,將來在你往生那一剎那,你都會想到「我怎麼沒有打完禅七?」就像暑假參加禅七的好幾個小朋友,教他打坐,他就叫苦連天、偷懶;因為他偷懶,白天沒有用功,沒有完成該做的事,到晚上睡覺時就做夢,有一位小朋友就在大寮房裡大聲念佛號,整個寮房都聽得到。還有一位小朋友更妙,晚上夢中起來打坐,其他小朋友敲他肩膀說「師父在下香板!」他一聽,愈坐愈好;後來,小朋友把他推倒,他又睡著了。第二天,人家跟他說「昨天晚上你起來打坐,你知道嗎?」他很緊張的問:「我有沒有跏趺坐?我有沒有跏趺坐?」因為那時候我要求他們要能夠跏趺坐,他做不到,所以連做夢都想著要跏趺坐。
所以,沒有完成的事,容易造成腦筋的緊張,連做夢都想要把它完成,否則會讓我們死不瞑目。因此,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把它完成,學打坐也好,讀書也好,做事業也好,愛也好,做什麼都好,都要把它完成;不完成的話,到死的那一剎那,被憶想著過去的心干擾著,就不能了脫生死,而進入一個回想的境界,進入虛妄的過去。所以把現在或未來要完成的事完成,而且把因未完成所造成遺憾的壓抑種子,透過禅修消融掉,這樣才能松掉我們腦筋的緊張。
有一次打禅七,有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來參加。那一次,我教他們參話頭,參「打坐是誰?」參到第五天,止靜中我再提撕「打坐是誰?」「打坐是誰?」⋯⋯他突然大叫「超速是誰?」我走過去用香板打他,他眼睛一張開,看到我就說:「就是你!」後來,在心得報告時,我問他:「教你參『打坐是誰?』,你不參;為什麼你在參『超速是誰?』」他說:「師父,我來的時候看到你,覺得很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當你打我時,我一看,才突然想起:原來在我當交通警察的第一天,在高速公路上抓到一個超速的人,結果,我沒有開罰單,還叫他開慢一點。原來你就是那個人!」你看,他為了想印象中的這件事,整個人在禅七裡都沒有專心、沒有參話頭,只是想著「這師父在哪裡見過?」所以,連想不起來的事都會引起腦筋的緊張,造成沒必要的雜念妄想,而阻礙修行;這些雜念妄想就像片片烏雲般的會覆蓋我們的心多久、多嚴重,從這裡就可以知道。
有時候,要上台演講或跟別人講一句話,明明剛剛想得很好,正要講出來時,卻又吞下去。結果,吞下去以後,怎麼想就是想不出,愈努力去想,愈想不出來;等人家回去了,才突然又想到,但是已經太慢了,人都走了。你們有沒有經常這樣?很多人經常都會這樣子!
所以我們要知道,來學習禅,要讓我們的腦筋能夠放松,就必須從現在開始,把每件事都徹徹底底的完成,不要半途而廢,不要做一半就不做。很多來參禅打坐的人也一樣,那些中途溜掉的人,回去以後,一提到打坐,話就講得酸溜溜的,但是他的內心始終罣礙著;只要一談到打坐,就覺得有一根刺卡在喉嚨,對打坐不以為然,很不舒服。那是為什麼?因為他沒有完成禅的學習,造成了遺憾,才會這樣。
有一位師姐來打禅二,結束後,對一位師兄說:「以後打死我,我再也不來了!」這師兄回答她說:「你這樣說,保證以後一定還會再來。」其實,她來二天,最多走五趟步道而已。才走五趟步道,她就說,活到現在,所走的路,都沒有這次走的多。她回家以後,第二天爬樓梯時,就沒有辦法一步一步走,要斜著走,像螃蟹一樣爬上去,腳才抬得起來。她愈想愈不甘心,過了一個月,果然又來了。沒想到冤家路窄,又碰到這位師兄,問她:「你不是說不來了嗎?」她說:「我真不甘心,我真是那麼沒用嗎?二天才走五趟步道而已,爬樓梯就要像螃蟹橫著走!」
所以,當一個人不能全然接受,或沒有完成一件事,就像播一個種子、一個基因或一個染色體在細胞裡,在業力裡,不只這輩子,連生生世世,累劫也都會陰魂不散。我們為什麼會做夢?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有無明煩惱?因為我們前生前世或今生今世所造作的未完成的種子,隨著業力帶到現在來,才造成很多無明煩惱,而我們自己無法察覺。就是這個原因,構成了很強大的業力牽引著。為了不再播這種不好的種子,就必須完成任何想要做的事情,不要擺在一旁,不要忽視,要欣然的接受,不要壓抑或勉強去完成。很多人都認為:「這件事我沒有看在眼裡,沒關系。」而沒有完成它;要知道,這未完成的事,不只干擾你這一生一世,還會繼續干擾你下一生下一世,會干擾你生生世世,大家絕對不要忽視這一點。
所以,只要想起「我一定要跏趺坐」,如果這輩子做不到,就會產生壓抑的種子,就干擾下一世,一看到別人跏趺坐,心裡就會發酵,會發霉、發酸,產生作用,所以不要忽視自己的念頭。
過去沒有完成的事情,也會干擾我們腦筋的清淨,會讓腦筋不停的動來動去,沒辦法停止作用。為什麼講「同床異夢」?就是因為從前的戀愛沒有成功,或者暗戀、單戀;結果,結婚以後,兩個人睡同一個床鋪,卻老是做不同的夢,總是夢見那個沒有得到的,就是這樣子。
有些心理學家曾經對很多聖人做過實驗。所謂聖人,就是經常做好事的人,在他們睡覺做夢的時候,測量他們的腦波,發現這些聖人、好人在做夢時,總是夢見自己在殺人、搶錢、欺負別人、做壞事,因為他清醒的時候老是壓抑自己想做壞事的念頭;把想做壞事的念頭壓下去,並沒有消融它,沒有把它發洩掉,所以測出來的腦波變動,正好就和壞人正在殺人時的腦波變動一樣。而那些壞人、殺人犯,在他們做夢時測出來的腦波,反而就和一個人心平氣和做好事、成為大善人、被總統召見表揚時的腦波一樣。所以我們就知道,一直壓抑壞的念頭,到時候,連做夢都在做壞事;而壓抑好的念頭,卻一直做壞事,睡覺做夢時反而夢到做好事。所以,想完成的事卻沒有完成,就是壓抑,就是在制造一顆不定時的炸彈,就會造成我們腦筋的緊張而不能放松。
二、雜染
會造成我們腦筋的緊張,使它不能放松,是因為有很多雜染。所謂雜染,就是佛法中指的貪瞋癡愛慢疑邪見,這些雜染雖然看起來是無形的,但是傷害卻很強。像我們貪婪的心、貪個不完的心,就會造成很多很多污染的作用,使我們的腦筋胡思亂想。像瞋恨的心也一樣,當我們記恨一個人、討厭一個人,也會變得執著,做出愚癡的行為,干擾了我們的思想。
雜染還有我們的愛欲。不正當的欲望、欲求,也都影響我們的腦筋作用,而污染我們的心。雜染還有貢高我慢,也會干擾我們的腦筋,比如和親戚朋友在一起,處處都想表現自己高高在上,這時候,我們的腦筋一定是很復雜的;為了維護自己的好形象,腦筋就分分秒秒要想盡辦法來隱藏自己的缺失、自己的無能,以表現自己是很優越的。這樣,會造成腦筋很大很大的負荷。
雜染還有疑惑,就是懷疑正知見,經常把假的當成真的,而活在虛幻中;也會經常懷疑別人、懷疑事情,這樣會帶來很多雜念妄想,造成腦筋的緊張。
三、知障
佛法裡所講的知障,就是知識的障礙。有很多人,認為自己的知識很豐富,書看得很多,學歷很高,禅宗公案看得很多,師父一開口,他馬上知道這公案是什麼,這就是知識造成的障礙。這時候,一定沒有辦法像電擊、閃電一般,啪啦一聲擊中他,讓他一震而清醒過來。因為他已經用他已知的知識、公案來比較,來判斷師父所用的方法;他就失去了那個能引爆他即刻開悟的機會,他仍然受著知識的干擾而造成腦筋的緊張,很多人就因此喪失了開悟的禅機,實在很可惜。
所以,要放松我們的腦筋,就必須知道,會讓我們的腦筋喋喋不休、永不停止、相續不斷起作用的,可以說都是這三種原因造成的。
當然,會造成我們的腦筋作用,除了過去的事之外,現在的環境也會影響我們的身心,讓我們感受自我的存在,造成我們腦筋的緊張。計劃未來的事情、夢想未來的事情,也一樣會造成我們腦筋的緊張。
腦筋的放松
要讓我們的腦筋不產生緊張,當然是要進入一個沒有腦筋作用,也就是沒有念頭的狀況;這樣,才能真正把我們的腦筋放松而進入空無。
進入沒有腦筋作用的狀況,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比如說在飯店吃飯,突然發生火災時,我們絕對會馬上逃命,絕對不會去想過去有什麼沒有完成的事,不會去想現在有沒有冷氣,不會去想這裡的菜好不好吃,不會去想有只蚊子叮著你的頭,也不會因為還有一道最好吃的菜還沒上桌,想改天還要再來吃。在那一剎那,我們的腦筋作用全部進入空無的狀態。而我們透過禅的修行,就是要腦筋放松到不只一剎那的空無狀態,而是要一剎那連接著一剎那,再連接著一剎那,每一個剎那都相續的連接下去。這個相續的腦筋放松,才是真正進入一種永恆、空無、寂靜的狀態,才是我們禅修真正要達到的境界。
細胞間的放松
要達到腦筋的放松,的確不容易。但是,也只有當我們達到了腦筋的放松以後,才有辦法繼續達到全身細胞的放松。我們都知道,每一個細胞和細胞間是互相關連的。所以,為什麼生氣時呼吸就會急促?為什麼緊張、和人打架時肌肉就會繃緊、拉緊?為什麼人家罵我們的時候,我們的臉馬上漲紅起來?為什麼這樣?就是因為全身細胞都互相關連著,彼此有關系、有牽連。在這個情況下,我們就必須把全部有關連的每一個細胞都放松掉,才有辦法真正進入空無的境界。
整個腦筋的放松和全部細胞的放松,是在放松我們的第六意識和第七意識(末那識)。放松我們的腦筋,也就是在放松我們「眼、耳、鼻、舌、身、意」的「意」。這個「意」能放松,才能讓我們眼耳鼻舌身所相對的外境、所攝取的外境能夠放松。所以腦筋的放松和全身細胞間連接關系的放松,可以說都和我執有關;也就是和執著有「我」的這個我的生存有關系,就是和我們自己的生死有關。
真正說起來,全身細胞的放松,和我們執著生死有關,也就是和我們的潛意識、和我們的生死有很大的關系。只要能放松腦筋的作用,放松全身的細胞,我們就能放松對自我、生死的執著,而把這個頑固的執著拋開,可以說就是要放松我們的潛在意識,放松我們的第七意識末那識。
放松第七意識末那識,可以用觀想的方法,比如說觀想白骨觀,觀想本師釋迦牟尼佛。用觀想的方法,比較能讓我們不執著生死,把我們潛在意識的執著挑明出來,才有辦法放松,否則就不容易放松。就像很多人說「我不怕死,我沒說我怕死。」當說不怕的時候,其實是最怕的。不相信,把你關在有好幾條蛇的籠子裡,讓你和牠們睡幾晚,看看你怕死不怕死?因為怕死是在潛意識裡,自己沒有察覺,自己看不到而已。其實,每一個人最頑固、最執著的就是生死,每一個人都想要活久一點,不要那麼快死,但是都是死鴨子嘴硬,只有嘴巴說不怕死,內心還是很怕死,不然為什麼有人連做夢都夢到被人追殺?被追殺,跑不動,還流冷汗,就是這個「怕死」被壓抑了,所以在做夢中就顯露出來。
為什麼眼睛閉起來就會害怕?就會沒有安全感?會懼怕,會沒有安全感,就是因為怕失去現在的生命,就是怕死,才會有恐懼,否則不會有這樣的恐懼。
不過,當我們已經成佛,當我們已經了脫生死、不執著生死的時候,就一定不會有這種恐懼,眼睛閉起來,也是一片光明,不會有黑暗、恐懼,絕對都不會有。但是為什麼我們會恐懼?就是因為沒有放松掉腦筋的作用,沒有放松掉全部細胞的關連、緊張的作用,才會這樣子。
細胞內的放松
再接下去的放松就愈來愈難了。現在,達到這種全身每個細胞間的放松以後,我們還要進一步放松什麼?──要讓構成每一個細胞的最小分子都放松。
一、五大
在佛法裡經常講,一個人的身心是由地水火風空五大構成;這種分法,以目前的科學或生物學來看,好像是太粗糙;事實上卻不然,因為在電子、中子裡面,也一樣的有地水火風空的性質存在。佛法所說的「地」,是表示堅硬的意思、堅硬的性質。「水」,是柔軟的性質。「火」,就是有溫度、熱氣或冰度,只要有度數的,就是用火來代表。「風」,是代表會流動的,氣就是風。「空」,代表它所占的空間。所以,我們把分子分析到原子,原子再分析為質子、中子、電子,甚至分析到更細微,也都逃離不了佛法所講的因緣和合而生,因緣離散而滅的道理;都只不過是在形體上或能量上產生轉移、改變而已,五大的性質還是存在的,就算分析到最極微、最小的粒子,也是一樣的。
所以,我們就是要把細胞構成的最小分子,以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就是到DNA、RNA的最小分子都放松掉。
我們把外在的東西吃到體內,為什麼它會變成養分,會減少我們的口渴,會讓饑餓轉為飽,袪除肚子餓的苦受而轉為飽的樂受?這就牽涉到每一個細胞的放松狀況。有的人一生氣,胃就痛。為什麼胃會痛?因為構成胃的細胞有問題;構成胃的細胞有問題,它的分泌物產生變化,就造成胃酸過多,回頭又傷害構成胃的細胞,產生胃潰瘍,產生疾病,這些都是由於緊張造成的不能放松。
要放松這些最小分子,不是一般的放松技巧所能達到的,必須要把前面所說的統統都放松,才有辦法達到所有細胞的地水火風空的放松。但是這樣的放松所牽涉的范圍實在太多太廣,而且都是外表上沒辦法看到的。而要達到五大的真正放松,就只有透過禅的修持,修持各種不同有形的技巧,包括日常生活中的吃飯、睡覺、大小便、穿衣服、蓋棉被、行住坐臥等,這些行為都會影響五大的放松自在,它們看起來好像是無形的,其實影響卻很大。
要達到這樣的放松,以目前的科學來看,最重要、最容易比擬、大家也最了解的,就是離心機的離心作用。在我們的數息裡、在我們的觀心裡、在我們的行禅裡,甚至於在整個動態的禅修裡,都可以借著離心作用,很容易讓我們達到整個身心跟自然界融合成一體,而沒有絲毫一點點的緊張。這時候,我們才有辦法真正進入地水火風空的放松自在,也就是要把構成每一個細胞的最小分子都放松,不要再讓它緊張起來。
二、欲望
會造成我們的緊張,會影響這些緊張的,真正講起來,就是一個人的欲求、欲望、愛欲受到壓抑,所以,連這些都要把它放松。要怎樣放松?以愛欲來說,一般人總以為愛欲的放松只有在男女結合時才能放松,其實不是的,那種放松是短暫性的放松;真正要達到一個永恆的放松,必須研究一個人的遺傳是怎麼來的。每個人、每個眾生的形成,都是父精母血,也就是來自父母親的染色體的結合,也就是來自父母親的DNA、RNA的結合,而分化、產生了一個人;加上我們受業力牽引的靈識進入,才造成一個人、一個眾生出來。
所以,人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個細胞,全部都有一個母性和父性的因子在裡面。而我們要把整個細胞放松,就是要讓陰陽、來自父母的細胞能夠融合成一體,那樣才能得到放松;就像中國道家講的太極,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看起來是兩極相反的東西,但是當它們融合成一體,不產生對抗,或在兩極的對抗中能夠融合成一體時,就能真正使二個相對的東西融成一體而達到和諧狀況。這時,才能使全身細胞構成的最小因子DNA、RNA全部達到和諧而放松自在。
但是,要怎麼去做?只有用禅的修行方法才是最好的,讓前面所說的造成緊張的因素都消失,才能導致構成最小單位細胞的陰陽二極達到協調,這樣才有辦法進入最小分子的放松自在。
三、自我
很多人在打坐的時候,偶而會進入一個幻化的、忘我的境界,但都只是一剎那;這就是因為他還執著有「我」的身體存在,有「我」這個生命的存在;除非他是睡著了,進入無意識,才會不執著「我」的身體。而我們的放松,是要在有意識之下能夠不執著我們的身體;所以就必須由身體的部分,由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所能感受到的最粗糙的感覺,一直濃縮,把它牽引到最小的組成單位,這時候,把這些全部一起放松,才叫作真正的放松。
比如計算機那麼精細的東西,可能其中一個內存潮濕了,只有一點點水分卡在那邊,整部計算機就會產生錯誤。有很多機器,比如說核子分裂的機器、原子爐分裂機器,裡面都不能有任何污染物卡住,一卡住,它就不能自由運轉;只要一點點的障礙,就構成整個機器、整個儀器的故障,我們人也是一樣。所以,不要小看身上構成每一個細胞最小分子的緊張,這一點緊張就會造成全部身心、生命的放不下;會造成整個身心的執著,就會沒辦法放松。
我們對自我的生命執著,會使自我意識愈來愈強烈,就像身體裡的癌細胞一樣。身體裡那一個最小的細胞,當我們不注意它、當我們忽視它、當我們看不起它;它就會像家裡的小孩一樣,當我們對他絕望、看不起他、不留意他,他做了很多好事,我們都不贊賞,都假裝沒看到;這時這小孩子就開始調皮搗蛋。簡單的調皮搗蛋,只是把家裡的電視機搞壞;如果我們看不到他,他就會把家裡的大門拆掉;把大門拆掉,我們還看不到他,他就會把房子燒掉。當他讀書得到很多獎狀,我們卻看不到他,不懂得贊賞他、贊美他,他的獎狀就會一張一張愈來愈少,到最後,變成天天拿記警告、記小過、記大過的單子給我們看,這時我們就會注意到他。假定我們再麻痺的話,他就吸安非他命,開始天天和人打架;如果這樣我們還看不到他,他就拿刀子捅人家;要是我們還看不到他,他就拿槍去殺人了。
你們看,由整體細胞構成的一個人,當我們忽視他、不在意他、不照顧他時,他都會這樣做,而我們身上最小的一個細胞更是如此,我們不注意它、不留意它、不關心它,它就跟我們病變,變成癌細胞,繼續繁殖,由一個分裂成二個、二個變成四個,一直分裂下來,直到變成了惡性腫瘤;這時,保證我們天天會看著它,保證我們每天腦筋裡只有它,絕對沒有時間再去想別的事情。
一個人以自我為中心的時候,就像身上的細胞產生病變,變成惡性腫瘤、變成癌一樣;一個人的自我中心、自我意識強烈以後,就和身上的癌細胞一樣,到最後,不只破壞掉自己的細胞,不只害死自己,還會害死別人。
所以,當一個人的自我意識一直擴張以後,除了使自己無明煩惱,使自己經常無明生氣、憤怒以外,還會燒盡所有功德林,會牽累家人、鄰居、朋友、整個社會。一個人的自我意識擴大,就像癌細胞的擴大;一個人的自我意識愈強烈,就愈會變成社會、國家、人類的一個癌細胞。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忽視身體每一個細胞的放松和自由自在,而必須透過禅的修持,用各種不同的技巧來放松它,讓它自由自在。這種放松,實在不是用語言文字所能表達,只有在實參實修裡才能得到訣竅,自然而然的,把緊張的能量釋放出來,轉變為放松。
四、能量
我們的能量並不是只供應到一個好、或一個壞的地方;它是同時供應,它有相通性,就像銅幣的兩面一樣。所以能量是可以轉移的,生氣的能量可以轉移到祥和;憤怒的能量可以轉移到慈悲;無明的能量可以轉成光明。用這能量的轉變,就能放松掉我們最微細、最小細胞的構成分子。所以,無明煩惱、憤怒、情緒變動從那裡來?觀照到最後,就會知道它們是從那裡來。是從全身最小細胞構成分子裡激發、爆發出來的。因此,不從最根本的地方下手,那有辦法放松自在?而我們要達到這個最根本的放松,就必須透過禅的修持,進入一個時間停止、空間無限擴大的華藏界,大小含攝,產生無限重迭的光明,這種圓融自在不可言說的佛境界的放松,才是進入十地菩薩和佛果位的放松境界。
人法俱松
談到人、法這兩部分的放松,就與我們的第八識阿賴耶識有關;我們必須透過禅的修持,才有辦法放松末那識,而進入第八識去放松它。所以,在放松的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必須達到一個松中的松,一切宇宙盡無物的、空無的松,甚至連這個「松」的概念都沒有的松,才是真正的放松。假定還有要求放松,就是還有「求」。有這個「求」,就不是最根本、最極致的松。所以,在行禅走路,腳很酸的時候,為了要求腳不酸,就求它更酸以達到極點而不酸,這時就慘了,我們就沒有超越它,我們還是落入「松中求松」、「以緊求松」的限制、約制、控制裡面,我們還是沒有達到真正的松。
禅的修持,要像楞嚴經講的不能因明立色。因為暗,就要有明;要有明,相對就有一個暗;所以整個禅修的過程,就是要進入一個「無所求」的狀況,超越它,連「無所求」都沒有,都要超越,這時才能真正進入實實在在、自由自在的放松裡。所以,連要求松的念頭、概念都不能有;而要達到這個境界,就是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超越過去。這時我們的覺知、我們的觀照,都要超越;覺知觀照不超越,就會落入誤以為覺知觀照就是佛性,其實,這個時候都還只是在技巧上用功而已。
唐朝黃檗禅師的《傳心法要》裡就提到,「目前世間的人經常把見聞覺知誤以為佛性」。為什麼會這樣?他做了詳細的說明,而他的詳細說明,也只不過二、三十個字而已。但是這二、三十個字,有時候窮其一生還做不到;不要說窮其一生,有的人經歷生生世世、千劫萬劫都還做不到。所以,我們要放松,就不要因明立色,不要為了求快樂而去求酸,或以求酸而得快樂,這些都有問題,都會造成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全全然然、整整體體的放松。
所以,假定你們禅七結束後離開如來禅蓬,人家問你「你在如來禅蓬修什麼?」你說:「師父教我們要覺知,吃飯要知道在嚼,洗澡要知道洗到那裡...」人家一聽,「完了!原來如來禅蓬也教這種不如法的東西!」所以要跟你們說清楚,要了解,這只是過程,不是佛性,不是只進入我們的本心裡面,還要超越它,超越再超越。但是,要超越,實在是不容易;要超越,就要把握禅機;而只有經常修行,才有辦法遇到那種機緣。這種機緣是求不得的,想要,要不到的;當我們想要,絕對愈離愈遠;當我們有想要的心,這時,我們的心就往外處求,就往外一直跑。事實上,我們的心是無所不在,當下即是,但我們卻想去別處求,就像我現在在台北,我說我要回士林如來禅蓬,但是卻往門外一直走,往高雄的方向走,這樣永遠也回不到如來禅蓬。
所以,要放松自在,要看我們的本心,應該是往內求、往內走;只要往內走,就到家了,甚至連走都不要走,只要往內一轉,就到了,根本連踏出一步都不要的。但是偏偏我們踏出的第一步都是往外跑,往外求。
我們要放松,並不是沒有方法,方法有很多,就在我們禅修課程不同的漸修中,總有一天,會讓你碰到和你契理、契機的方法和技巧,讓你在一剎那間真正放松、得大自由、大自在。所以,漸修還是有需要的,我們必須透過漸修的放松,才能得到頓悟的自由自在的真正放松。
在這些方法裡面,大都是用系心於一念、系心於一處,用觀想的方法、觀照的方法;透過這種種不同的修行方法,只要在過程中如實修行,自然能夠有機緣得到真正的放松。很多人誤以為自己對修行方法麻痺了,變成機械性的動作就是放松,像有些女眾在工廠裡工作,做計算機的內存,只做一個點、一個東西而已;最後,變成機械性的動作,這是麻痺,並不是放松。很多人參禅打坐也是這樣,當他逃避、麻痺,進入無記以後,自己以為已經達到放松、進入空無的境界,其實他是變成機器人,變成和白癡、植物人差不多,這樣子也不是放松。放松是有意識、清清楚楚、了了分明的。分明什麼?是有意識的分明,而不是分別,也不是分明「有我們在這裡」,是連「有我們在這裡」都要超越的分明,這樣,才叫作真正的自由放松。
唯有透過一系列的修行,達到大自由、大自在的放松,我們才有辦法進入佛的境界,進入一個真正無念的境界,進入一個沒有時間流動,整個虛空是無邊際、無限界、無疆界的境界,也才是真正進入一個完完全全、空無、寧靜、祥和、喜悅的境界。這才是我們參禅打坐和禅修的一個終極目的。一個人進入這個境界以後,一樣的,肚子餓了吃飯;一樣的,困了睡覺。很多人以為:「我也一樣,每天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那我不是和開悟的人一樣,跟佛一樣?」但是,的確是不一樣,不一樣在那裡呢?
你們參禅打坐那麼久,來禅修這麼久,有沒有瞥見過有那一剎那真的和你平常吃東西不一樣、跟你平常睡覺不一樣、跟你平常洗澡、走路不一樣的狀況?有沒有瞥見過?有的話,你就會知道是不一樣!是絕對不一樣的!
今天和各位談的各種放松,都是要透過禅的修行,逐漸放松,達到全然的、閃電似的全部的放松,才有辦法進入真正空無的境界。
現在,就請大家放松眼睛、放松耳朵、放松身體、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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